永远不要抱怨前路黑暗,等你足够强大了,自己就站成了一盏灯。
(一)月色如水
那是2004年的一个秋夜。我在夜半恍然醒来。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住校,13岁,还是个孩子,本该睡得很沉很香。可我就是醒了过来。
也许是凉风乍到,也许是孤蝉哀鸣。我抬头,透过床边没有玻璃的窗户看,外面的月色如水一般倾泻而下。美而凄婉。人生中第一次失眠,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孤单和思念。我翻一下身,哗啦呲呲的声音传来,随即又复于安静。那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煎饼。因为学校宿舍没有储物柜,所以只得将东西放在床上,食物也不例外。煎饼在秋日里已经失去了水分,声音嘶哑而干脆。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寒意,我拉了拉单薄的被子,将自己重新裹入那满屋子浓浓的二氧化碳之中。
第二天,班里流传出一则笑话。有个之前被戏谑地称为“贾宝玉”,实名叫贾领玉的清秀的小男生,因为在昨晚,一只临产的母猫悄悄地从没有玻璃的窗户爬进去,钻到了贾领玉的被窝。第二天一早,被窝里新添了一群小猫。班里的男生因此戏弄他,说那群小猫是贾领玉和母猫生的!那个清秀的害羞的小男生急的涨红了脸。
我没有感到好笑,却为学习生活的窘迫难过了起来。我身上好像有一种力量想要迸发。
(二)夜半歌声
2007年夏,我已经升至初三,也早已摆脱了那摇摇欲坠的危房宿舍,搬进了新宿舍。而我也马上面临中考。
中考啊,中考。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走的更远些,每次骑自行车回家,看远处起伏的群山,我很想知道,山外面的风景是怎样的?
我问老师这个问题,一脸认真。老师先是诧异,后来跟我描述了一番,最后告诫我说好好读书。我沉思许久,低下头,看课本上整齐排列的文字,似乎在字里行间藏有一副壮美的图景。是幻象么?绝不是。事实上,要走出大山,对于我们来说,最好的方法,就是紧紧握住手中的书。
是啊,书中自有黄金屋,书中自有颜如玉。这句话对于当时的我们确实是适用的。晚上,宿舍的灯熄了,老师催睡的哨声响了。我却独独从床上下来,蹬上拖鞋,在宿舍楼外面一个僻静的地方继续看书。夏天,躺在宿舍床上的学生在低低地抱怨“热”,唯独我却捧着一卷清凉。那时候的路灯特别的亮,照在我的书本上仿佛有一阵清香。离我不远的地方是一处草丛,每晚都要各路“音乐家”在振翅高歌。看书看累了,总会听一听这绝美的天籁,那些懂事的小虫们在用这种夜半歌声一直陪着我,陪伴我每一个奋斗的晚上,陪伴我走近重点中学的大门。
(三)星星点灯
就这样,我在一直走。
到了2014年,我考上了研究生,拉着行李箱,独自踏上离乡的火车,要去穿山越岭的那一边。
我终于看到了大山之外的风景,光怪陆离,车水马龙。这个城市的一切都仿佛在不断地膨胀,而只有我,在不断地干瘪。而和我一样对周围一切充满不安的不只是我——在淑德帮教地田林,我初见了小小的你。作为你的帮教老师,我冲你微微一笑。你面无表情没有反应。
你是常人所言的“顽劣”的孩子,上课时候总是大叫,各种反抗,似乎要把教室掀翻,你还总是和我唱反调,每当我要苦口婆心时,你会突然捂住我的嘴巴。赫尔巴特曾说:“男孩子是世界上最顽劣的生物,他们身上有些无法根除的烈性。”我曾愤愤地想,赫尔巴特未免太过狭隘,有些女孩子难道不也是这样?
转折点到了。一天课间,她突然在我面前站住,认真地问我;“可不可以借我一张餐巾纸?”我惊呆了,慌忙奉上。她眼里闪出一丝柔光:“谢谢!”旋即眼中略过不易觉察的痛苦,我问怎么了,她小声说:“我鼻子流血了。”
我心里一紧。我蹲下,小心擦拭她的小鼻子,她慢慢依靠在我怀中,仰着头,闭着眼,右手轻轻拉着我的衣襟。我悄悄看着她长长的睫毛,遮在额前蓬乱的头发,忽然心疼,这本是一个孩子,需要被小心呵护的“顽劣”孩子。小孩子呀,你所表现的表面的“顽劣”,背后潜藏着多少不为我知的苦楚呢?
她还是酷酷的,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谢谢。但眼神中多了一丝暖意和感激。
佛经上讲,一切万事万物,聚合离分,不过是因缘相聚相失之故,时时流动,不必执著。但沧浪之水,滚滚红尘中,我不过是凡夫俗子,我珍惜这美丽的相遇,庆幸在淑德遇到你,当然,也不免在将来的别离之时暗自伤神。
我想为你做点什么,我帮让你逐渐长成连你都喜欢的样子,我想给你说的话很多很多……小小年纪的倔强,难以消化的苦心。我只会把这种苦心寓于每一次的教学中,教导她读准一个音,着好一个字,算对一道题……
将来的自己,不出意外,应该是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师吧,我喜欢这样。如果说前二十几年的奋斗时间大多都是为了自己,那如水的月色唤我奋起,那夜半的虫鸣和孤单的路灯陪我奋斗,那么到了现在,还有以后的将来,我愿意化为一盏灯,灵感和力量散作漫天繁星,去照亮哪怕微不足道的一隅的黑暗,照亮梦想,照亮远方,照着所有孤单夜行的学子,当他们连夜赶路身心疲惫时候,向前看,还有一盏孤灯引路,仰头看,还有漫天繁星,聊以慰藉。
永远不要抱怨前路黑暗,等你足够强大了,自己就站成了一盏灯。
照亮自己,也能照亮别人的一盏灯。
撰稿人:武计苓